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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远又近的悲伤距离 1--5
作者:染香群
   
  标题:  她的猫(一)



  至勤终于考虑到新公园卖身的时候,他已经饿得连走到那里的力气都没有。

  饿,而且,冷。天空居然适时的飘起冰冷的雨丝。仰着头,他居然想笑。没想到最后居然饥寒交迫的死掉,一点美感也没有。

  早知道,前天想跟他上床的老家伙,至勤就不该花费无谓的力气痛扁他。先拐顿饱饱的饭,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再狠狠地给他严重的教训就好了。

  骨气…模模糊糊的,他想起不食嗟来之食的那个古人,最后终不食而死。好吧。他很无奈的想,我没那么伟大。等雨小一点,他会认命的去卖身。

  但是雨却越下越大,像是在嘲笑他的决心一般。

  可恶。意识慢慢的恍惚,饿的感觉慢慢的钝了。冷。糟糕,冷比较难打发。

  然后,他听见了猫的叫声。睁开沉重的眼皮,一只戴着项圈的白猫,对着他喵喵叫,用头顶着他的手。

  可怜,也淋得一身湿。他抱住不怕人的猫,将他塞到衬衫里,偎着自己胸膛。白猫满足的发出呼噜的声音,像是只暖炉似的,温暖着他。

  感谢老天,昏昏沉沉的他,微笑。幸好还有只猫可以取暖。他阖上眼,迷糊了一下子,不晓得为了什么被惊醒。

  胸前的衬衫开着,白猫不知去向,他的眼前却蹲着个披头散发,大眼睛蓄着泪水的女子。穿着印花棉布洋装,撑着伞,替他遮着风雨。

  「赛茵在哪?」她的声音娇袅缠绵,带着哭声。

  至勤只是望着她,不懂她的意思。

  「赛茵。猫,我的猫。」

  是她的猫?「刚刚还在我衬衫里…现在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和着雨水,温热的眼泪滴下来,在他的手背上留下冰冷和炽热的两种液体。

  「不可能…不可能的…赛茵上个月刚刚过世了…」

  那我怀里的白猫是…饥饿过度的至勤,猛然的站了起来。晕眩抓住他,将他拖入昏迷的深渊。







  标题:  她的猫(二)





  那女子弃了伞,将差点倒在地上的他抱紧。

  人来人往的急诊室,她双眼迷离的看着在病床上狼吞虎咽的至勤。

  不顾医生的警告,还在打点滴的他,大口大口的吃着面包和牛奶,可爱的脸庞显出急切的模样。

  「我该怎么叫妳?」塞了满口的面包,不大好意思的至勤,含含糊糊的问。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以报。这他懂的。有一天,他一定会报答这份恩情。

  「穆棉。穆贵英的穆,棉花的棉。」她的声音真好听…软软的,高高的,带一点点哭声的温柔尾音。

  「我,叶至勤。」他草草的在被单上划着,穆棉专注的看着,长长的微微卷曲的头发垂在惨白的脸庞,只有嘴唇粉嫩的红。这么专注的看着人,却觉得她的焦距透过了自己,不知道茫然的定位在虚空的那一点。

  穆小姐…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年纪应该不小了吧?在只有十七岁的至勤眼中,超过三十的女人都算是老人了。

  看着正在吃第五个波罗面包的至勤,穆棉的心,却飘到捡到他的雨地上。

  她听见了赛茵的叫声。在整夜流泪思念她的猫的时刻,她确定自己听见了赛茵撒娇似的叫声。

  哭着冲出了家门,若不是为了怕赛茵淋湿,她是不会带伞的。低低的喊着,踉踉跄跄的往前追,在住家附近的小公园里凄凄惶惶的找了又找。

  明明知道赛茵长眠在墓园里了,穆棉却流着泪认为,赛茵一定是舍她不得,悄悄的来看她。

  然后,她看见赛茵了。无辜的坐在屋檐下,大大的双眼看着她。雨水顺着他额上的头发滴落,这么冷,他前襟的钮扣却开着。

  如果赛茵是人的话,应该像是这个样子吧?舍不得像赛茵的男孩子淋了雨,她挪过了伞。赛茵。双眼朦胧的又有泪光。

  大夫说,至勤是因为饥饿和疲乏所以昏厥的。

  「你没有地方去嘛?」她将手肘支在床上,看着他。

  停下了狼吞虎咽,至勤心底也发了慌。以后…怎么办?匆匆的逃出了家门四天了,没有身分证,没有钱,只能在街上惶恐的走着。不敢向任何熟识的人求救,不管是谁都会将他交到继父的手里。

  连母亲都无法保护他了,只能寄望自己。但是继父的身高比他足足高过十五公分,体重将近他的1.5倍,又是个警官。

  想起继父的碰触…那种恶心的感觉,让他完全的丧失了食欲。

  过去他一直照顾着中风的外祖母。外祖母虽然行走不便,却仍然当着家。她向来心疼小小的至勤,放弃了儿童的玩乐和欢笑,专心的扶持外祖母更衣服药,对于小至勤,当然保护得无微不至。

  所以,继父行为虽然有异,却还不敢明目张胆。但是外祖母一过世…继父奸邪的面目就跑了出来。

  虽然奋力抵抗没让继父得逞,却也留下伤痕累累。他发誓母亲知道整个事情,但是母亲却只他惊跳了起来。「什么?」

  「如果没有地方去,来我那边吧。」穆棉朦胧的眼睛看着他。

  「什么?!」

  「我的赛茵上个月刚过世了…你可以顶他的缺。」

  「什么??!!」

  顶一只猫的缺额?!好当穆小姐的宠物?他看着穆棉,作声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的变态这么多!男的变态…女的也变态…长得好看点…是我的原罪吗?!正想一口回绝的他,却看见一绺微微卷曲的头发,垂在穆棉的脸上,让她失魂落魄的神情,显得脆弱。

  掠了掠她的头发,绵软的发丝让他心下一动。

  若是非卖身给肮脏的男人,不如卖身给穆小姐。起码她看起来没那么可怕。

  他答应了。穆棉只是微微一笑,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

  不喜欢跟人接触的至勤,将头用力扭了一下。穆棉也不以为杵。

  走进穆棉的家里时,至勤的心里很是沉重,不知道怎样的命运等着自己。

  打开客厅的灯,除了地毯和坐垫,客厅里只有一架一架的书,唯一的桌子上摆了台计算机,连电视都没有。

  沉默的,穆棉往窗前的椅垫一坐,顺手抱起放在一旁的玩偶猫,沉默。

  至勤也沉默的坐在她面前的地毯上,不晓得她要怎样凌虐自己。

  等了很久很久,穆棉没有说话,只有窗外的雨丝,敲在窗户上,发出达达的声音。

  等得不耐烦的至勤,抬起眼来看着穆棉…她,睡着了。

  张着嘴,至勤对着穆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选择笑了起来。拼命压低声音,不吵醒穆棉。忍得太厉害了,身体都拼命发抖。

  最后他将穆棉抱了起来,她只是含含糊糊的发出梦呓,抱住至勤的脖子。

  好轻唷…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好奇的至勤,躺在她的被子上,看着她长长的睫毛。

  真是没神经ㄟ。万一,我是坏人的话,怎么办?睡得这么香甜…呵呵…

  累了好几天,至勤也大大的打了个呵欠。床好软喔…他闭上眼睛,我瞇一下就好…他对着自己说,明天,等穆棉还没清醒的时候,我就会离开了…靠着穆棉柔软的头发…他,睡着了。

  会哭而已。我不是女生。但是却遭受到女生一样恐怖的待遇。除了逃家,他还能怎样?

  「至勤?」





  她的猫(三)



  若不是阳光唤醒了至勤,他觉得自己可以睡上一辈子。

  透过没拉拢的窗帘,他眨了眨眼睛。逆光中,花了点时间,他才认出来,穿着严肃套装的女人,就是昨夜眼神迷离的穆棉。

  将长发挽成一个规规矩矩的髻,戴着无边的眼镜。她的身上发着守礼而内敛的香水味道,若有似无的。

  很难将她和昨夜那个穿着印花宽松洋装的穆棉搭在一起。现在的她,眼神锐利而机敏。

  「醒了?」她将外套穿上,看着他的眼神若有所思,「昨天我把你捡回来,对吧?用来顶赛茵的缺?」

  「对。」还不太醒的至勤,没好气的回答。

  她扶了扶眼镜,「真糟糕…家里除了猫食…好像没有什么别的食物…」指了指浴室门口的五斗柜,「上面右边的小抽屉有钱,自己打发吃饭的问题吧。」穆棉将钥匙丢给他,「记得锁门。」

  拿了钥匙,至勤望着她,「妳不怕我跑掉?」

  「门是开着的。要走就走吧。」她伸手拿皮包。

  这样无谓的态度让至勤莫名的不高兴,「我要把妳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偷走喔!」

  「偷吧。」她连回头都没有,「我大部分的财产都在银行里。这么点损失,我还损失得起。」

  「喂!穆小姐!」至勤真的生气了。却没有发现他生气的脸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可爱。

  穆棉回头看着他,慢慢的踱到他面前。

  「你真的好像赛茵喔。」摸了摸他的头。

  「我不是猫啦。」至勤不太高兴的躲着,没想到穆棉却在他下巴脖子的地方,搔了两下。

  阿阿…她真的把我当猫~

  「住手!好恶心阿~」至勤护住脖子大叫。

  穆棉原本锐利的眼神变得柔和,笑了起来,「我走了,乖乖在家。」

  「我才不要乖乖在家!我要把妳家搬空!听见了没有?穆小姐?喂~」

  她居然这么上班去了。

  呆住。冲到窗口,穆棉迈着坚定的步伐,跺跺跺跺的走出巷口。

  门是开着的…他望了望门口,却去开冰箱。

  真的有活人住在这里吗?冰箱里只有一罐过了保存期限的冰淇淋。什么都没有。饮水机的水在低水位,地上堆着几个矿泉水的空桶。调味盒里的盐巴和味素都结成岩石,色拉油居然分离成上下两层。

  流理台下面有食物…满满三大柜的猫饼干和猫罐头,还有猫沙。

  他以手加额。拉开小抽屉,满满的…都是钱和发票,重。

  大部分都是硬币,还有乱塞的百元和千元大钞。夹着乱七八糟的发票,花了好一会儿的工夫才整理好。

  发票居然还有八十六年九月的,真是拜托。细心的把钞票和硬币整理好,居然有三万多块。如果拿走这些钱…他应该可以找到活下去的方法…但是他只找了几条橡皮筋和小塑料袋,将钞票和硬币规规矩矩的整理好,拿了当中的两千块去买了食物,将冰箱塞满。

  回来细心的记了帐,还有发票一起核对。顺便帮她整理家里和洗衣篮。

  至勤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豪门,外祖母却颇有品味。所以某些沉默不炫耀的名牌服装很有一些,至勤从小就学会怎样整理祖母的衣服。看见穆棉这样把这么好质料的衣服全凹在一起,不禁皱了皱眉毛。

  可以下洗衣机的洗,不能下的送洗衣店。家里倒是不需要怎么费心整理,但是除了窗前那块椅垫和浴室卧房外,这个两房两厅的房子里,几乎没有任何人出没的痕迹。只有灰尘。

  连碗盘都有薄薄的灰,奇怪,穆棉平常吃什么?都吃外面?

  等到了十点,穆棉终于回来了。她脱下高跟鞋,愣愣的坐在玄关很久。一路脱着外套、手袋、眼镜、袜子,一路脱到浴室。

  至勤实在看不过去,嘀咕的帮她捡起来收好,等她洗好澡,头发湿漉漉的出来,昨天那个眼神迷离的穆棉,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对至勤昏昏的一笑,摸摸他的头,搔搔他的下巴,被惊吓的至勤来不及躲,但是穆棉却没再做什么,只是到窗前的椅垫坐着,抱着她的玩偶猫。

  这个女人…真的是早上那个精明能干的穆棉吗?至勤迷糊了起来。但是她拖着一把湿漉漉的长头发不吹干,一定会感冒的。

  「吹头发啦。会感冒。」至勤把吹风机找出来,穆棉却没有接。

  「不要。吹头发手会酸。」

  至勤花了一点力气克制,才不把吹风机砸到她的头上,「我有这个荣幸帮妳吹干吗?」她没听出自己努力压抑的怒气,居然还考虑了一下子,「好吧…」很心不甘情不愿的。

  挖勒~

  热烘烘的风吹着她柔软的长头发,乌黑的在至勤的指缝里流泻。他想起外祖母。外祖母的头发虽然花白了不少,发质却一贯绵软。

  「阿妈阿妈,」还小的至勤有回兴奋的向外祖母说,「我听阿姨说,头发软的女人脾气好ㄟ~难怪阿妈的头发这么舒服~」他向来要握着外祖母绵软的头发,才能安心入睡。

  外祖母苦笑了一下,「是阿…阿妈的脾气本来也是好的。」

  虽然阿姨姨丈们常在背后批评外祖母的跋扈,至勤却对抚养自己长大的外祖母,孺慕。少妇时丧夫,拖着四个女儿,顽强的在庞大世家里挣出三房的一片天,外祖母不是跋扈。

  从国小三年级就开始服侍外祖母,他从来不以为苦过。他只是帮着看护阿姨注意外祖母,和她说话开心而已。

  外祖母…妳为什么死了…妳不是想看我结婚生子吗?

  「至勤?」穆棉软软的声音唤醒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挂了泪。

  「吹风机吹了我的眼睛。」他揉了揉,拿起了梳子。

  穆棉没有追问,柔顺的低下了头,让至勤将她的长头发梳开,松松的挽了个辫子。粗粗的麻花辫,朦朦胧胧的眼睛,和累得空泛的表情。让穆棉看起来这么小,这么脆弱。她整夜没再说什么话,看看书,发发呆,十二点一到,就上床睡觉。

  找到另一床棉被的至勤,将棉被铺在客厅的地毯上,正思睡的时候,穆棉来摇他。

  「床上还有位置呀。这里睡会感冒。」

  至勤突然有种深刻的厌恶。对于穆棉的好感,瞬间毁灭殆尽。她心头还是藏着肮脏的想法。明天,明天我一定要逃走。但是至勤还是冷着脸,走进卧室,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妳希望我怎样?」声音凝着严霜。

  「盖好被子。赛茵都会盖被子的。」穆棉将他的被子拉到下巴塞紧,摸摸他的头,闭上眼,不一会儿,呼吸匀称的睡着了。

  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至勤看着天花板的水光,终于笑了起来。当穆小姐的猫,似乎是种不错的工作。

  明天,明天我一定会离开…嗯…穆小姐的头发好软唷…叹了口气,他的呼吸也渐渐匀称。



  她的猫(四)

  但是他一直没有离开。

  和她一起住了一阵子,穆棉的身体一直很差。感冒很久都不痊愈,撞伤的淤血总是乌青不散。

  若不是因为高烧,至勤带着她去挂急诊,不会知道她长期营养不良外,还有严重的贫血。

  「营养不良?」至勤拼命的压抑着火气,难怪穆棉的碗盘会长灰尘!

  「只是没吃早餐晚餐嘛…」穆棉一边喝着至勤泡的牛奶,一边小声的回嘴。

  一天才三餐,只是?

  「早上想不起来要吃嘛…」

  「妳不会饿阿?!」至勤终于火大了起来。

  「会饿。但是忙一忙就忘记了。马上就吃午餐了嘛…会有人提醒我去吃,很啰唆的。」

  就算忘了吃早餐,晚餐呢?

  「加加班就忘了会饿嘛。等晚上回来,也就不饿想睡了…」

  「妳…医生说妳起码两三个月营养不良了~」吼到一半,两三个月?

  不就是赛茵过世后的日子?

  他望着穆棉,她正皱着眉毛吞下牛奶,对于至勤的凝视,不解。

  「是不是赛茵过世了以后,妳就没有好好吃饭了?」至勤放轻了声音。

  穆棉现出茫然的表情,听到赛茵的名字,她还是有流泪的冲动。

  「我…没有不吃饭…只是以前赛茵在的时候,喂他吃早餐,我会顺便吃早餐,喂他吃晚饭,我也会随便吃一点…因为赛茵喜欢吃我碗里的东西…呵呵…」她笑着,「我没有不吃饭,只是赛茵不在,我想不起要吃而已…」

  「只是想不起要吃…」笑着笑着,穆棉愕然的流下眼泪。蒙住脸。

  至勤手足无措起来,只能轻轻拍着她,含含糊糊的哄。

  这样她真的会饿死。慢慢的,伤心的饿死。

  第二天,穆棉起床梳洗,对于枕边的至勤不在,没有寻找的动作。如常的更衣梳妆,等她打点好了想要出门,至勤挡在她前面。

  「妳还没吃早餐。」他手里还拿着锅铲。

  「我会迟到。」她没理至勤,打开鞋柜…

  空无一物。

  「我的鞋子。」早晨的穆棉是犀利的,她只是朝着至勤望,就让至勤心里有点突突的跳着。

  「只要妳吃了早餐,我就把鞋子还给妳。要不然,等妳找到了鞋子,可能也迟到了!」

  在时间和鞋柜中摆荡思考,她承认吃早餐是比较好的选择。虽然她讨厌被威胁,但是肚子也的确饿了。

  「好吧。早餐。」她不太高兴的坐在餐桌前,至勤笑咪咪的将荷包蛋和柳橙汁端上来,还有两片烤酥又上了牛油的土司。

  她迅速的吃完了所有的早餐,笑了笑。

  「有咖啡就更好了。」至勤给了她一杯,妆点严整的穆棉,终于笑了。

  这么快的吃完了早餐,枣红色的口红却还完好如初。职业妇女的特异功能?至勤也笑了起来。

  她精神奕奕的走出家门,至勤觉得比较放心。老实说,蛋太焦,柳橙汁还有果粒,土司烤过了头,牛油又抹得太厚。但是穆棉吃个精光。

  会做的菜,实在不多阿。他开始留意食谱和电视烹饪节目。

  因为他真的喜欢,穆棉高高兴兴的将他准备的饭菜吃光,天真的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这种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穆棉是个好相处的人。她也真的将至勤当作自己的猫般疼爱。除了摸摸头,搔搔脖子,她没有什么不轨的行为。

  渐渐习惯了,有时至勤会吻吻她柔软的手指。倒不是想干什么,只是自然而然的想这么做。

  她也只是咪咪笑而已。

  白天的穆棉或许精明能干,晚上的穆棉或许迷糊渴睡,但是对至勤来说,都是同一个穆棉。

  都是无条件对他好的穆棉。他除了煮些好吃的东西回报她的恩情外,不知道该怎么表示。

  晚上或许她总是迷糊的笑着,但是白天的穆棉,却会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终于,她淡淡的说,「小孩子还是应该去上学的。」

  停下了正在吃早餐的手,静了半晌,「是阿,但是我不是小孩,我只是穆小姐的猫。」





  她的猫(五)



  透过了镜片,眼神柔软了起来,「白天的时候,你都叫穆小姐,晚上就叫我穆棉。」

  他的脸,淡淡的红了一下。「那并没有什么不同。」

  白天精明干练的穆小姐笑瞇了眼,和夜晚的穆棉有着相同的笑容。至勤放下心来。

  是的,不管白天黑夜,她还是同一个穆棉。

  「去上学吧。至少把高中读完。」

  「连身分证都没有,上什么学?」至勤失去了胃口,将早餐收起来,「要迟到了,穆棉。」

  「身分证?」穆棉微微偏着头,「只要给我你的身分证编号和姓名,我会替你解决身分证和上学的问题。」

  为什么?至勤睇了她一眼,「若是穆小姐厌了我,我会马上走,不用这样赶。」

  「至勤?」

  「你要怎样要到我的身分证?我的继父可是警官唷。他总是会循线追到这里。」至勤望着窗外,「只要他出现,我就走。」同样的梦魇一次就够了。

  微偏着头,定定的望着倔强的不愿看她的至勤,「至勤,告诉我,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喜欢吗?至勤回想这短短的半个月。自从外祖母过世后,这半个月会在未来颠沛流离的生活中,有着温柔的颜色。

  是的。

  「我喜欢和穆小姐一起住。」喜欢穆棉。喜欢。

  「呵呵…」她唇上鲜明的枣红弯成好看的曲线,「那就住下来,当我的猫吧。因为,我也非常喜欢至勤。」

  她将牛奶饮尽。「我既然是至勤的饲主,就要善尽饲主的责任。所以,至勤应该拥有的,我会尽量的去争取。」轻轻的摸摸至勤的头,「试着相信我,好吗?」

  她习惯性的搔搔至勤的颈子。至勤却没有躲。

  「我姓杨,杨至勤。」他把身分证号码和自己家里的地址告诉了穆棉。虽然告诉她以后,至勤就陷入深刻的恐惧中。

  明天?还是后天?继父几时会找来?会在哪里?在市场吗?还是在超商?穆棉会不会笑着请继父进来坐,成功的被披人皮的禽兽瞒骗过去?就像新寡伤心欲绝的母亲被继父瞒骗?会吗?会吗?他拒绝去想那天发生的事情。虽然继父没有得逞。

  但是,若阿姨没有自己开门进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他自己也不敢想象。

  空手道校队又怎样?遇到刑警出身的继父,这些武艺都成了花拳绣腿。

  这种不安纠缠了两天,屡次在深夜里惊醒,溢出一身的冷汗。

  只有向穆棉的身边靠紧些。映着月光,穆棉的睡脸正安详,像是苦痛与悲伤和她无关一般。

  还有多久就该逃呢?

  就要看不到她了。至勤发现浴室外的阳台有缓降机,可以爬浴室的气窗出去。大约…可以平安的逃脱吧?在被找到之前…他握着穆棉柔软的头发,才能再睡去。

  这样的惊恐,因为熟悉的身分证在他面前出现,终于划下休止符。

  不是补发的身分证…真正是他的,十四岁那年,为了比赛特别去办出来的身分证。中性的他,带着女孩子般羞涩的笑容。被这种笑容迷惑,顽强的对手却因此在他手上尝败绩。

  至勤拿着身分证,抬头看着刚刚回家的穆棉。拿下了眼镜,渴睡的眼睛有着黑眼圈,迷迷糊糊的笑咪咪。

  「你喜欢那家中学?我们家附近有好几家唷。告诉我,带你去注册。」

  「他…」看了又看身分证,「他什么也没说吗?继父呢?他在门外等吗?」

  「呵。我没见到他阿。玉林说他没说什么耶。」

  「谁?」

  「玉林。他是警署的警官…应该是很大的警官吧。但是大到什么程度我就不知道了。这得问沈思才行。」

  什么样的警官指挥得动来头不小的继父?对着身分证开始发呆了起来。

  「放心吧…你继父只是生病了…唔,应该是生病了…沈思正在为他治疗阿,应该很快就会痊愈。」轻轻摸摸至勤的头,

  「他不会再来烦你了。」

  握着身分证,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我母亲…我妈…也没说什么吗?」

  「有阿。她在电话里哭,要我把你还给她。」

  至勤抬起眼。

  「我说,休想。」伸了伸舌头,「除非你自己想回家,要不然,你是我的猫,就该归我保护。身为饲主的我,应该无条件的给你幸福才对。」

  脑门里叮的一声,长久以来坚持的早熟,转瞬间崩溃掉了。

  从小就被当作大人般看待,他也习惯了女人的眼泪,并且认为她们的眼泪,是自己的责任。母亲丧夫的眼泪,寂寞的眼

  泪,害怕的眼泪。外祖母孤独的眼泪,病痛的眼泪,无能为力的眼泪。

  要保护家里的女人,要照顾母亲和外祖母。他变得早熟而懂事,很小的年纪就晓得要忍住。要赶紧长大,好让母亲和外祖母幸福。

  但是却从来没想到会有人想无条件的给他幸福。

  站起来想去喝水,穆棉却发现至勤的肩膀在抖动。紧紧抓住她的裙角,含含糊糊的呜咽着。穆棉,吃惊了。让他靠在胸前,至勤的泪水渗进她的胸膛。

  第一次,他像个小孩,放声哭泣。将这些日子的郁闷与悲痛,一起随着嚎啕的泪水而去。

  穆棉从头到尾都带着疲惫而温柔的微笑,拥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至勤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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