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扇挥动声不断传来,弄得白玉琅心情乱到极点。 “阮念枫,你把我家怨歌弄到哪里去了?”
阮念枫苦笑,习惯性的用扇面遮住半张脸。“赵……呃……白姑娘,你什么时候嫁给怨歌呀?”叫赵乐燃也不错嘛,怎么又改叫白玉琅了。
唉,还好怨歌跟他一般懒,放任别人继续喊自己怨歌,并不强求他们喊他的原名。咦?怨歌原名叫啥来著?安、安……安知雾?恶,跟怨歌不大适合,怨歌该叫安花枝。
白玉琅一把抢过阮念枫的纸扇。“不管春夏秋冬,你都拿把扇子扇来扇去的,你没发现,你自己的右手腕比左手腕细吗?说,怨歌去哪儿了?”想转移话题,门都没有。
“白姑娘,我义妹最近身子不好,我去看看……”他还没说完话,便被白玉琅挡住去路。
“你义妹身子好得很,今天早上还在院子里习武呢!”
“啊,我娘、我娘说过,要安排相亲对象给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连妻子都没有,太可怜了!
“你若不说,嘿嘿。我便把你的秘密抖出去。”她一脸奸笑,带著威胁。
阮念枫哭丧著脸,终于认输。“白姑娘,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哦。”
“我……不生气。”她笑得一脸狰狞。
“白姑娘,你也不准发火哦!”
她故意让自己的脸笑得和善一些。“我……不发火。”
阮念枫想了半天,终于说出来。“怨歌上次帮我整我大哥,害得我大哥威严扫地……现在我大哥终于回来了,可是……唉。”
报应也太快了点吧?她叹口气。“那件事你有一半责任。”
“所以啊,大哥只向我发了一半怨气,也就是说,他现在在对怨歌发另一半的怨气。”
不会打怨歌吧?,或者一气之下,将怨歌丢进西湖里喂鱼?还是……把怨歌再丢回挽月轩……老天,不要呀!
阮念枫望著白玉琅跑远的背影,露出胜利的笑容,将手圈成喇叭状,朝树上大喊:“信汝,她上当了。”
树上的绛红身影晃了晃,一跃而下。“小哥,小琅不会上当的。”根本就不可信嘛!
“会,她会的。你忘了一句话哦,恋爱中的男女都是傻瓜。”
“小哥是傻瓜吗?”绛衣女孩机敏的问道。
阮念枫露出灿烂的笑容,用扇子轻轻的敲著她的头。“小哥这辈子都不可能恋爱的。”
阮信汝笑了笑,抢过扇子。“小哥反应迟钝,不恋爱就已经是傻瓜了。”她拿著扇子,逗他来追自己。
阮念枫追了几步,便懒洋洋的抱著树干偷懒。“义妹,小哥身子不好耶。来,过来扶小哥,咱们去看好戏。”
阮信汝强忍住笑,扶著懒洋洋的小哥看好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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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你把他塞进棺材里了?”白玉琅望著坐在房梁上,那个号称“水君子”的阮家大少爷,差点想冲上去咬断他的脖子。可惜她并无武功,根本没法子上去,甚至连阮大少爷的长相和身形都没看清。
她很快的放弃,因为她必须先救怨歌。
“怨歌,你没事吧?你应我一声……喂,伪君子,你快下来把盖子打开。”真是小人一个,居然跳到房梁上,只让她瞧见一只袖子。
“你怎么可以这样整他,他是有错在先,可你——你是在书人啊!”什么理智、什么冷静、什么清醒,全部被她丢到百里之外了。
想找工具把棺木打开,可又怕自己会误伤了怨歌。若是找人来,他可能早被闷死了。犹豫不决的时候,就见房梁上白光一闪。
白玉琅猛一抬眼,不敢置信的望著飞升的棺木,张大了嘴,却已经喊不出声音来。
砰的一声棺木著地,竟然从四周裂开。
白玉琅担心怨歌受伤,不顾一切飞奔过去。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棺木已经先一步裂开,木屑四散,而怨歌……
叮当银铃环,在君踝间转。
儿时勾指情,日日存心田。
佛前求佳卦,为汝保平安。
喧嚣烟花地,优昙泥中陷。
牵牛思织女,泪满银河边。
笙歌何时静,酒杯何时间。
佳期何日列,拧望十余年。
死亦做磐石,不移寸许间。
结发为夫妻,同数白头变。
欲做梁上燕,朝暮有生年。
梨形的四弦琵琶在他的弹奏下发出好听的乐声。好久不见他碰琴了,可是他的琴艺未见退步,歌声仍是那样清贵潇洒。跟那日他在挽月轩里给赵竟唱歌的神态不同,这个才是真实的他,虽然没有过多的潋滥词句,没有华丽诱惑的舞技陪衬,但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他弹著琵琶,捻法疏而劲,轮法密而清,主调则是慢而不断,快而不乱,雅而不媚,音不过高,节不过促。
细致柔和的琵琶词曲,诉尽羞涩执著的情感,等待的苦涩,过往的无奈,与彼此的挣扎,还有他们微妙曲折的爱恋,他那如天籁般的声音竟不知不觉的让白玉琅流下泪来。
这首曲是怨歌为白玉琅编的,这首词也是为她而写的,虽然生涩,但却是他用心而写,写满了他对她的誓言与爱恋。
从未给别人弹唱过,他担心她不会喜欢。怨歌站在层层叠叠的木料之上,烟紫长夹被汗水沾湿,虽然棺材周围被钻了洞不会闷死人,可现在天气很热,说待在里面会舒服是骗人的。
可他仍是笑得那样温柔。
一时间,她恍惚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好,也没有人能让她如此舍生忘死的去爱。
他像一朵洗尽铅华的白花怒放著,将他的热情、他的爱全部都展现出来。
身上华贵的紫色舞袍让他像破茧而出的蝴蝶,他不再困惑、不再愤世,眸中带著勇气与自信的光芒。
而白玉琅也从他清澈的黑眸中,看到了自己的眼。
她的眼,同样的真实而且充满快乐;不再虚假,不再自欺欺人,而是真真正正的快乐与幸福。
怨歌刚刚跳的不再是艳美而勾魂的舞,而是带著朝气、希望,与满腔热血的舞,跳脱世俗偏见,为自己、为他们的将来舞出锦绣蓝图。
他的脚上系著脚环,发出清透悦耳之声。他不嫌地上脏乱,竟单膝著地,笑得自恋却偏偏好看得紧。
清低缱绻的男音近在咫尺,却恍如隔世。
“小琅,你说过,长大之后便要哥哥做你的新娘哦?”眼眉间尽是调皮,却真实得似乎触手可及。“虽然有伤我的男子尊严,不过我不介意办两次婚礼。当然,第一次的新郎倌要由我来做……”
泪水由她的颊边一路滑到嘴角,甜的?泪水居然带著甜味,有如栗子糖一般香甜醇厚的迷人味道。
“你这傻瓜,干嘛吓我……”她奔进他的怀抱里,“除了我之外,别的女子都会被吓跑的。”
“这首曲子,好听吗?”
“嗯。”她不断点头。
“倾城之汝,这首曲子叫倾城之汝。”
“嗄?”她愣住。
“倾城之汝,便是这首曲子的名字。”
“你在说……”说他自己的容貌?
怨歌回答:“我有那么自恋吗?曲名的意思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要你爱她,她便是倾城美女,天下最好最好的女人。”
“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白玉琅突然想起她与怨歌吵吵闹闹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她做他的侍女,而他则是个自恋又喜欢捉弄人的主子。
她那时候还发誓,逃出挽月轩之后一定要在他脸上画十几,二十只乌龟,然后在他左脸颊写上“天下无双”,右脸颊上写著“绝代美人”,额头上写“倾城之汝”。
“你怎么了?”他问道。
白玉琅心中充满罪恶感,为了掩饰,便送上双唇。
未来娘子主动献吻,他若是再装柳下惠便是呆头鹅了!他热烫而多情的嘴唇吻上她因哭泣而嫣红的唇办,带著包容、给予、支持,甚王所有的痴情温柔都注入到这个吻里。
他多情的舌纠缠著她的舌,急促而带著激情的呼吸声,相濡以沬,在缱绻中释放著他的爱意、炙热,以及对她的索求与爱恋。
无论你爱上谁,那个人是否漂亮、是否完美,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只要自己爱她,她便是倾城的美女,天下最好最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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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的天气很好,清凉舒适,而且星星又大又亮。
“那颗是牵牛星。”
怨歌揽住白玉琅的肩膀,左手指向牵牛星。
“怨歌,你还记得小时候唱给我听的歌吗?”她的声音有些抖,眼睛不敢看其他的地方。
唉,为什么要坐在房顶上看星星?阮家都是高宅大院,房顶也比寻常人家高了好几尺。要是不小心跌下去怎么办?
怨歌弹了她额头一下。“当然记得。”
她害怕掉下去,紧紧的抱住他的腰。“怨歌,如果我掉下去,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跳?”
“不会。”他说得很轻松。
白玉琅一下子忘了自己在屋顶,大叫:“安知雾,你的爱情呢?”
怨歌拉住她,笑道:“虽然离地面不低,倒也伤不到哪里去。”见她瞪自己,怨歌接著说:“可是,却会躺在床上养伤很久哦!所以,我不能跟你一起跳下去,你想想,我要是也受伤了,躺在床上不能动的话,谁来照顾你?”
“花言巧语。”她娇嗔著。
怨歌环著她的肩,清唱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扎扎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注)
“姐姐,如果你以后见不到琅儿,会不会哭得很伤心?”白玉琅一时兴起,竟然说出与儿时一般的话来。
怨歌指头天空,大叫:“看,流星。”
“不要看啦!不吉利的!”白玉琅用小手遮住他的眼睛。
怨歌低声道:“我爹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如果人死了,星星就会从天空中坠落下来。如果你的星星支撑不住了,我希望它能等等我,让我的星星也来得及一块儿掉下去。”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白玉琅瞪著星星发呆。
“我的话题是不是太沉闷了?”怨歌干笑著。
白玉琅回以笑容,可爱的苹果小脸上写满笑意。“玉琅是自私的,怨歌是死心眼的,如果两颗星星可以一起坠落,那么,坠落的时候,我希望它们也能牵著手。”
此时传来带著戏谵的男音。
“我的老天爷,你们两个拿肉麻当有趣就已经够可怕的了,居然还让天上的星星跟你们一起肉麻。”
阮念枫扶著竹梯爬上来,后面跟随著身穿绛衣的阮信汝。
怨歌瞪他一眼,“羡慕的话,你这笑面郎也去拐一个好了。”
挥挥手,阮念枫道:“信汝太小了,需要我照顾。而且我大哥还未成亲,我可不能乱了长幼次序呀!”
白玉琅娇羞的开口:“念枫,不好意思呀,我误会你大哥了。”
当日在房梁上的白衣男子并非阮家大少爷,而是阮念枫请来的武林侠士。没想到第二天阮大公子便回到阮府了,白玉琅误以为使坏的是他,差点把阮大公子吞下肚子。
还好,阮大公子为人温雅,原谅她的无礼。“我居然还喊他伪君子。”唉,她还把阮大公子当成情敌来著。
“没关系啦,我大哥度量大。”阮念枫一抖纸扇。“怨歌的孩子一定漂亮、可爱得不得了。”他从腕上拔下晶莹漂亮的竹节玉镯。
虽然是只玉镯,但也有机关,它可以按照人的手腕大小来固定。只是,别人是找不到那拔镯的开关的。
阮信汝惊叫:“娘亲说,竹节玉镯一只送妻子,另一只留给儿媳妇或者女婿的!”
阮念枫仍是把玉镯套到白玉琅手中。“我正是这么想的啊!”
怨歌大叫:“你干嘛把送妻子的东西给小琅套上?你什么时候开始觊觎小琅的美色的?”紧紧的把爱人护在羽翼之下,活像吃人的妖怪。
“喂!我是送给儿媳妇或者女婿的,你乱想什么啊?”阮念枫皱著眉,揉揉被打痛的手。
白玉琅听到此话,开始拼命的拔手镯。
“小琅,这么使劲会把手弄痛的。”怨歌心疼的包住她的手。
“怨歌,我必须要把手镯拔下来,不然我们就没办法在一起了。一个赵竟已经弄得我们痛不欲生,还好后来逢凶化吉,结果现在……”白玉琅急红了小脸。“现在阮念枫把这东西套到我手上,不是摆明了他将来生了儿子便会抢走我,生了女儿就抢走你……我便再也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怨歌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望望爱人,又看了看一脸开心的阮念枫。“这镯子先由我们保存著,我同意了。”
“怨歌,你不能同意啊!”
怨歌揉著她的小脸。“小琅,你演戏演得好假,你向来不笨,怎么可能会联想到……自己去做念枫的儿媳妇?”
白玉琅低下头,“万一孩子将来不愿意怎么办?”脸红红的,像极了诱人的苹果。
“不行!我不同意!”
清脆的女音插进了话。
“信汝,怨歌的小孩一定会很可爱的,若不趁早定下来,我想我的儿女可能一点机会都没有。”而且,他现在别说妻子,连个亲密点的红粉知己都没有呢。
怨歌可不想白玉琅的手,被镯子弄得受伤,沉著声道:“信汝,受委屈的可是我跟小琅啊!”
“不准啦,我不能让自己的小孩嫁给一个可以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丈夫或者妻子……”阮信汝大叫。怨歌这种性子,真的没几个女人能忍受。
阮念枫奇怪的望著阮信汝,用手指指自己的脸。“我帮自己的小孩定亲事,没有连你的小孩一块儿定啊。”
“啊……”阮信汝捣住脸,似乎察觉到什么,用著刚学会的轻功忽的跳下屋顶。
“她怎么了?”阮念枫问。
白玉琅摇了摇戴著玉镯的手腕,“她在为自己的小孩难过。”
怨歌则道:“花了几年的时间播种,也该有收成了……”
阮念枫歪著头,却是越听越胡涂,笑眯眯的脸上带著不识风花雪月的迟钝表情。
怨歌跟白玉琅懒得理他,这种人随他去吧,他们的情话还没说够呢……
注:汉 古诗十九首
【全书完】